流亡的地獄之族

鯤鮨那場晚宴直至午夜
天亮之後稍事梳洗便要離開港都
但是我的旅程還沒有結束
接上10號高速公路
我向著美濃行去
而隨身行李中多了一個小禮物
這個小禮物將會成為未來旅行中的一個重要物件……

上次可樂超人一群人在宮圓聚餐時
六姐貼心的為客人們準備了檀箸
上面還各自刻了大家的代號
當下看了喜歡的很
想說如果出門吃飯就有很炫的環保筷
沒想到這次南下
我也收到了這樣的小禮物


而上頭的Asileasile是我在網路上的身分

那麼我是誰？
這是長久以來自己一直在思考而不得其解的問題
從符號上
從本質上
都無法對自已找到完整的界定
因而了解
人 都是不完全的

上了高速公路後
風景有著陌生的感覺
有些模糊的記憶中
美濃的風景應該是夕照的菸樓
溪邊還有漂洗衣物的婦女
而熟悉的客語會在每個巷弄中緩緩流動

對一個客家人而言
我的成長經歷竟然像似謊言
海島上的客語分為六個語系
最為人知的即是海陸豐
而我所操的是四縣客家話
所以客語聽跟說都不是問題
只是離南島越久越遠
身上城市的氣味就越益濃厚

而板條是相當客家風味的小吃
這幾年來在城市中不太吃板條
因為口感根本大相逕庭
板條是米製品
所以米的比例有很大的影響
不知道為什麼
北部所吃到的粄條成品中
攙了不少粉
因而有些不明所以的Q勁

客家人吃板條一定會放兩種調味料
一個是黑醋而另一個是辣椒醬
黑醋還有個奇特的稱呼「鎖司」
所以一碗板條
重重的淋上兩種調味料
是一種客家的靈魂
這樣的醬料不能有替代品
如果用了工研烏醋
那就是一種背叛

把車停好
馬上轉換成熟悉的客語環境
無論是賣菜婦人間的交談
或是路邊老伯們的閒聊
他們先看到我時都頓了一下
然後再看到相機時
好像放心似的繼續交談
因為我已經被歸類為觀光客
是個陌生人

走進「美光板條」




店裡沒有多大的變化
只是經營已經交由下一代
我不自覺得的用了國語點餐
一碗乾板條還有一份滷小腸
店家熟練的將板條及豆芽韭菜放入碗中
淋上油蔥
放上肉片

板條裡彷彿傳來幽幽的客家山歌
筷子在手

而這時我是誰呢？

先淋鎖司再來是辣椒醬


翻攪之後大力的吸了一口
很傳統的客家口味
但對現在人而言稍微油了點
滷小腸的口味也稍鹹

不過這些食物都是我DNA中的聚合酶
我邊吃邊聽著店內人員的交談
雖然談的是這兩個月的手機費用
還有健保的調漲
我的在場並沒有帶來任何顧忌
因為相機成了陌生人的符號
如果我開口說了客語
或許他們會一陣驚嚇吧

板條吃一碗絕對不夠
我吃完之後把相機收起
繼續走向斜對面的「阿海板條」
大概是非假日的關係
店內沒有客人
但是櫥裡的小菜讓我信心大增

因為內臟處理的乾淨
滷蛋跟豆乾居然色澤都相當一致
我用國語點了一份乾板條、一份豬腳還有齒齦肉

這裡的口味應該有稍微調整
板條的油蔥加的比較少些


同樣的加上鎖司還有辣椒醬
翻攪之後一筷入口
豬腳口味偏淡


但是齒齦肉相當不錯

一邊吃一邊看牆上的簽名

店內的兩名工作人員在我背後用客語交談了起來
甲：那個客人在照相，相機很大台耶!
乙：真的喔? 我來看一下
因為我是個陌生人
所以不能對剛才的那段對話有所反應
過了一會
店員乙過來問說
要不要擺一份高麗菜封來拍照?
我笑笑著拒絕了
不過理由說不清楚

總以為離去之前沒有機會說客語了
決定要買幾瓶鎖司還有辣椒醬回台北
走入雜貨店
老闆娘劈頭就用客語問：要買什麼?
沒有心理準備的我
霎那間身分就有了轉換
我開口用客語說三瓶鎖司還有三瓶辣椒醬
然後談了一下包裝的方式
一切都很自然
彷彿我就住在幾條街外
彷彿我就是土生土長的在地人

我是誰呢？
這個問題我還是想不清楚
陌生人還是歸人？
我想起了安徒生的人魚公主
她為了愛情
將魚尾與聲音交換了人的形體
但最終的結局卻幻化成泡沫
而我比較幸運
因為在美濃小鎮
再次的確認自己的DNA中
有傳自南島六堆的聚合酶
雖然遙遠
但卻能在城市中遠呼應對